撰文 / 温 莎

编辑 / 黄大路

设计 / 琚 佳

汽车经销商躺着挣钱的日子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按照交易所的规定，如果一只股票出现“连续20个交易日的每日股票收盘价均低于人民币1元”的情形，公司股票及可转换公司债券将因触及交易类强制退市情形被交易所终止上市。

广汇汽车如今就处于这样的危险的境地。大约一年前，2023年6月，有着“4S店之王”称号的庞大集团摘牌，宣布公司股票终止上市。如果论资排辈，2011年，广汇汽车的营收就已经超越庞大跃居中国第一。

令人唏嘘的是，仅仅一年过后，就轮到了广汇汽车，这个昔日中国最大的汽车经销商集团。6月20日晚间，广汇汽车发布提示性公告，公司股票当日收盘价为0.98元/股，首次低于人民币1元。截止7月5日收盘，广汇汽车的股价停留在了0.96元，仍未超过1元。

在资本市场，广汇汽车一直不温不火，2015年6月，广汇汽车成功在上海证券交易所上市，没想到出道即巅峰，当年就达到了32.12元的最高值，之后股价一路起起伏伏，最终还是走到了悬崖的边缘。

广汇汽车拉响了退市警报。从股价上看，一场保卫战正在进行中，问题是，护盘还有意义吗。

有人说，广汇汽车的陨落是因为管理混乱，内部贪腐，但在汽车流通领域拥有20年经验的陈醉看来，这些都不是最根本的问题，“所有的这些问题一直就有，哪里都有，但市场好的时候会被掩盖，现在就是经销商不赚钱了，汽车市场天天打价格战，广汇被拖死了。”

广汇汽车的问题在哪？

广汇汽车的背后是孙广信。

新疆王、新疆李嘉诚，西部商业教父、西北孙老虎……从这些颇具江湖气的名字就可以看出孙广信的地位，大约20年前，孙广信成为新疆首富，其一手缔造的广汇集团是整个大西北最强势的民营企业集团，拥有5家上市公司，总资产2575亿元，连续7年跻身世界500强。

汽车经销是其庞大商业版图的其中一环。2000年，广汇汽车成立，总部位于新疆乌鲁木齐，主要经营传统燃油车的4S店业务。五年之后，广汇汽车走向全国，通过并购和新建4S店的方式，逐步建立起全国性的销售和服务网络。

跟随汽车市场的发展壮大，广汇汽车拥有了一张覆盖全国的经销商大网。截至2023年12月31日，广汇汽车覆盖28个省、自治区及直辖市的全国汽车经销网络，共运营735个营业网点，包括695家4S店。

成也萧何败萧何，早期的广汇汽车以丰田、本田、通用、大众等主流合资品牌起家，在外资品牌躺着赚钱的年代，广汇汽车赚得盆满钵满。2024年5月，合资品牌的市场份额已经从巅峰时期的6成跌至28.8%，广汇汽车也不可避免的从高空坠落。

2022年，广汇汽车净亏损高达27.19亿元，同比降幅达为232.89%。连续11年行业第一的纪录也戛然而止，被中升集团反超位居第二。截至2024年一季度末，广汇汽车的总负债高达692.54亿元，其中短期借款就占了304.63亿元，账上的货币资金仅有83.36亿元。

事后诸葛亮的说，广汇的陨落早有败象，这家经销商巨头的品牌构成大约是三成豪华品牌，七成大众品牌。

即便在最鼎盛的2018年和2017年，广汇汽车的单车收入也几乎是中国经销商集团前10名中最低的，为14万元左右，与排在第二名的中升集团差了将近10万元，比排在第三位的利星行低了几乎20万元。

卖的都是单价低的经济型产品，抗风险能力自然就差了许多。

与此同时，在中国市场新能源转型的过程中，大型经销商集团也落了后手。2023年，中国新能源汽车渗透率在一路狂奔后达到31.6%，根据流通协会数据，百强经销商的渗透率只有14%，不及市场一半。

“中国汽车，没有回头路了”

凯美瑞已经12万了，途观L马上15万了，轩逸限时特惠9.98万……2023年，东风雪铁龙12万元的掀桌价震惊汽车圈。一年之后，人们才知道当初有多大惊小怪。

上面神仙打架，下面小鬼遭殃，不只是庞大和广汇汽车，汽车经销商的日子都不好过了。

图注：广汇汽车旗下主要品牌

中国汽车流通协会副秘书长郎学红在接受汽车商业评论采访时表示，不要把退市看的太严重了，退市不等于破产，也不完全是企业的问题。在上市公司里，资本市场看的是对未来的预期。

“估值低，期待低，资本市场看空传统经销商。从2018年以来，经销商的盈利压力很大，看不到未来。”她说。

现实也正是如此，2024年，广汇汽车在积极转型和努力调整后，第一季度营业总收入为277.9亿元，净利润为7094.05万元。尽管同比大幅度下跌，广汇汽车还是有利润的，可微薄的利润和看不到前景的汽车市场让人失去了信心。

著名财经评论家水皮就指出，广汇汽车其实并没有ST，还有利润，营收也不错，就是因为现在资金量有限，关注的人有限，又没有好的概念，激不起大家太多的热情，从而成为存量资金抛售的对象。

“大家都知道价格要往上涨，一定要有资金推动，没有钱是不行的，但跌是不用钱的，只要下面没人接着就可以跌下去，跌无止境，大家有时候说地板价，对不起，地板下面还有地下室。”水皮说。

比广汇汽车更惨的经销商大有人在，行业数据显示，一半的经销商不赚钱。根据中国汽车流通协会发布的2023年全国汽车经销商生存状况调查报告，完成年度销量目标的经销商占比仅有27.3%，经销商的亏损的比例为43.5%。

“今天我用8折的价格进了一批车，需要一个半月卖完，还没到一个半月的时候，厂家新政策就出来了，你再进多少台车，我给你7.5折或者年底返点，这个时候，你进还是不进。”

常年活跃在一线的陈醉告诉汽车商业评论，这就是行业现状，厂家返点是无法立刻给到的，需要后期慢慢补，这个周期看的就是资金链。

“据我所知，现在很多经销商已经在赔钱卖车了，因为只有完成任务了，厂家才会返点，所以把返点的钱也折进汽车售价里了。卖车这个行业，资金的杠杆作用是决定性的，厂商政策不稳定，上下波动很大，原来好的时候会有阶段性调整，但现在无论是销量和价格都在一路向下，没有回头路了。”

一些汽车经销商已经倒下了。过去两年，4S店关停、退网、倒闭的消息层出不穷，企业老板破产、暴雷、跑路的极端个案也时有发生。

2023年，据不完全统计，全国约有1500~2000家汽车经销商退网。当年2月，浙江台州最大的汽车经销集团“浙江中通控股集团”老板因资金问题关门跑路，旗下19家4S店均已关停，大批员工没有拿到工资。

这样的例子随手一搜就还有很多。1999年，广汽本田在中国成立第一家4S店，25年之后，中国汽车行业迎来百年变革，在漫长且寒冷的调整期，与消费者最近的一线经销商们率先倒下了。

价格战的受益者是谁？

丧钟已经敲响，拥有上百家门店的经销商集团正面临船大掉头难的窘境。

2023年，广汇汽车关闭了50家盈利能力较低的门店，并完成17家门店的品牌转换工作。截至6月末，广汇申请了70家新能源门店授权。其中，已建成投入运营的新能源店面达55家，较年初的26家增加29家，处于建设阶段的还有15家。

品牌转换只是一个开始，新能源市场竞争更加激烈，大多数品牌仍处于赔本赚吆喝的阶段。正如汽车商业总编辑贾可博士在《中国汽车向何处去》一文中写道的，如今的汽车市场，各大品牌之间，卷成本，卷技术，卷资金，卷用户，卷关系，卷舆论，绝大品牌挣不到钱，处在下游的经销商利比纸薄，更是难上加难。

“今年2月我去了趟美国，参加了美国汽车经销商一年一度的年会，我问他们，2023年你们怎么样？他们表示非常好，赚得盆满钵满。同时我问到汽车价格，全世界的汽车价格是在向上走，而我们的汽车价格是在向下走，我不知道向上走好还是向下走好，我只是把这个现场告诉大家。”

汽车流通协会会长沈进军在第十六届蓝皮书论坛现场如是说。中国消费者期待更便宜的汽车产品，合资品牌还有可以下降的利润空间，自主品牌和想到活下去的新造车们被迫跟庄，内卷的价格战，似乎没有尽头。

受益的一定是消费者吗？

“赔钱了还怎么为你提供好的服务，这么卷下去，很多经销商都会‘死’，很多人都要失业。以前，你跑5公里就可以维修保养了，现在要跑到20公里外。以前车坏路上了，一个电话就有人过来修，现在可能要等三个小时。”

陈醉是个商人，他没有说太多的家国情怀，只是回归了商业的本质。“车子，我赔钱卖给你了，就一定要从保险，从服务上赚回来，或者要想其他办法赚回来的，不然我就要‘死’。天上有掉馅饼的事情吗，想啥呢？可能吗？不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