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 / 钱亚光

编辑 / 黄大路

设计 / 赵昊然

来源 / wire reports, Reuters, Bloomberg

9月25日，大众汽车的工人们在工会和管理层的谈判地点——汉诺威赫伦豪森宫（Herrenhausen Palace）举行抗议活动，反对可能的工厂关闭和强制解雇。

大众集团（Volkswagen Group）正面临着德国金属工会（IG Metall）的罢工威胁，因为工会和大众管理层开始就薪酬问题进行谈判，这将决定大众在德国采取何种程度的裁员和工厂关闭措施。

谈判的焦点是大众可能在取消数十年的就业保护后首次关闭德国的工厂。IG Metall表示，罢工可能从12月初开始，并坚持加薪7%。

IG Metall与大众的首席谈判代表托尔斯滕·格罗格（Thorsten Groeger）承认，汽车制造商面临着重大挑战，但他表示，大众汽车数十年来的成功是基于与员工协商解决问题，而不是对抗。

这场纠纷是对大众集团CEO奥博穆（Oliver Blume）的一次重大考验，此前的冲突导致包括伯恩德·皮什切特雷尔（Bernd Pischetsrieder）、沃尔夫冈·伯恩哈德（Wolfgang Bernhard）和赫伯特·迪斯（Herbert Diess）在内的多位高管的任期提前结束或缩短。他们都曾试图推动大众在德国国内业务的效率提升。

大众汽车集团旗下的大众（VW）品牌是该集团首个启动削减成本计划的品牌。随着物流、能源和劳动力成本的上升，在向电动汽车转型不畅和消费者支出放缓的情况下，大众品牌利润率在今年上半年降至2.3%，而去年同期为3.8%。而大众在最大的单一市场中国也失去了动力。

在谈判之初，大众品牌人事主管阿恩·梅斯温克尔（Arne Meiswinkel）强调，该品牌必须削减成本以保持竞争力，目标是在2026年前节省100亿欧元（约117.07亿美元），以期在向电动汽车转型的过程中生存下来。

大众汽车的管理层和工会领导人在紧张的气氛中开始了薪资谈判，双方的紧张关系程度超过了多年来的任何一次。劳工代表在汽车制造商监事会中拥有一半的投票权，而持有大众汽车20%股份的德国下萨克森州通常会站在工会组织一边。这使得大众很难强制关闭工厂。

“德国正在落后于竞争对手。我们的核心品牌大众汽车尤其受到了影响。国际竞争正威胁要超越我们。”梅斯温克尔表示。“我们必须共同努力重组我们的公司。情况很严重。”他补充说，任务是找到可行的解决方案。

去年，该集团在全球的总产量约为900万辆，而其总产能为1400万辆。大众汽车公司可能会从2025年6月开始在这六家工厂裁员。该公司已经在德国的六家工厂废除了几十年来关于工作保障的协议，除非在此之前达成新的协议。

工会希望通过协商达成解决方案，但管理层表示，当前面临的挑战的规模意味着必须有所取舍。大众汽车的首位女性工会主席丹妮拉·卡瓦洛(Daniela Cavallo)强调了愿意妥协的态度，但表示，现在轮到管理层来寻找解决方案了。

她表示：“这不仅仅是关于13.5万名同事的问题。这也关乎他们的家人、他们周围的供应商和服务提供商，最重要的是，关乎工厂所在的整个地区。”

“不幸的是，我不得不承认，这是迄今为止最黑暗的一天。”本月早些时候，大众告诉工人可能关闭工厂并终止长期以来的工作保障计划后不久，卡瓦洛说道。

大众集团与强势工会就如何应对德国闲置工厂不断攀升的成本问题展开的激烈争论，引发了人们对汽车制造商面临的问题根源的深刻反思。

欧洲汽车行业困局

如今，高利率和疲软的经济形势意味着需求正在下降。大众汽车表示，欧洲地区的汽车年需求量应该在1400万辆左右，较疫情前的1600万辆有所下降。

复杂的治理结构、对电动汽车的投资误判、糟糕的管理决策、来自中国收入的下滑以及官僚主义的阻碍都被指责为汽车制造商面临的挑战。

然而，路透社（Reuters）对欧洲六大汽车制造商的工厂产能利用率数据的审查显示，大众几乎算不上特例，而在闲置工厂方面，它可能比一些主要竞争对手做得更好。

根据GlobalData提供的数据编制的数据，雷诺（Renault）和Stellantis在欧洲的平均产能利用率均低于大众。该数据还包括宝马(BMW)、福特(Ford)和梅赛德斯-奔驰（Mercedes-Benz）的数据。

路透社还收集了8个主要欧洲汽车制造国家的所有汽车制造商的数据，包括4个成本较高的国家（法国、德国、意大利和英国），4个成本较低的国家（捷克共和国、斯洛伐克、西班牙和土耳其）。

数据显示，在成本较低的中欧和东欧地区，工厂的产能利用率有明显的上升趋势，这表明大多数大型汽车制造商面临的问题主要集中在其本土市场。

数据显示，2023年，欧洲制造乘用车等轻型车辆的工厂，产能利用率为60%，较2019年的70%有所下降。

在成本较低的国家，平均利用率仅从83%小幅降至79%，但在成本较高的国家，工厂利用率从65%降至54%。

根据GlobalData的数据，对于盈利而言，产能利用率应该至少达到70％左右，具体取决于车型。在80％-90％之间被视为成本效益良好，并提供了一定的灵活性以进行车型更换和维护。

大众、Stellantis和梅赛德斯-奔驰表示，不会对产能利用率数据发表评论。雷诺表示，这些产能利用率数据采用的是不同的基准，显示的数据高于实际水平。宝马也表示，这些数据可能低估了其实际水平。

电动汽车“毒酒”

伦敦数据分析公司GlobalData的全球汽车生产总监贾斯汀·考克斯（Justin Cox）表示，对于大众集团来说，德国工会和政客们要求其在国内生产电动汽车的压力，已经成为“诱人的毒酒”。

考克斯表示，这一决定意味着，汽车制造商现在在费用最昂贵的地点来生产成本高昂的电动汽车，而这些电动汽车的销量并未达到预期。

“高昂的成本和人人都能负担得起的出行并不兼容。这尤其适用于我们目前在德国的工厂，它们目前生产了我们大部分的电动汽车。”大众CFO阿诺·安特利茨（Arno Antlitz）在接受路透社采访时表示。

根据德国汽车工业协会（VDA）的数据，2022年德国工厂工人的时薪为59美元，而捷克的时薪为21美元，匈牙利的时薪为16美元。据路透社分析，在中国，工人的时薪仅约为3美元。

与此同时，欧洲的新车销量8月份下跌18%，至三年来最低水平，受到整体电动汽车销量下降44%的拖累，其中德国电动汽车销量下滑69%。

“我们呼吁大众推出更多普通消费者买得起的车型——一款便宜的电动汽车或一款价格亲民且环保的内燃机汽车。”德国奥斯纳布吕克市（Osnabrueck）工会代表斯蒂芬·索尔丹斯基（Stephan Soldanski）说。大众产能利用率最低的一家工厂就在此地。

索尔丹斯基说，目前该工厂的产能利用率约为30%。其所生产的保时捷Boxster、保时捷Cayman和大众T-Roc 敞篷车都将在2026年停产，而工会尚未听到关于它们将生产何种车型的计划。

根据现行的劳动协议，如果大众工人被解雇，他们将继续得到工资。“我们需要想法。”索尔丹斯基说，“我们不想慢慢死去。”

降产能与削成本

长期以来，欧洲汽车制造商一直在努力应对产能过剩的问题，由于受到劳动合同和关闭亏损工厂可能引发的政治反弹的限制，这一问题一直难以解决。

一些在欧洲拥有过剩产能的大众市场汽车制造商已经采取措施削减成本。

雷诺已在2021年启动了一项30亿欧元的成本削减计划，其中包括在该地区裁减数千名员工。到2024年底，Stellantis将在欧洲裁员近2万人。他们不仅削减了生产线和产能，以减少对大型装配厂的依赖，还更多地依靠临时工，并减少了固定雇员的数量。

与此同时，福特将在欧洲裁员5400人，并计划在区域重组计划下进行更多裁员，在德国的萨尔路易（Saarlouis）工厂停止生产，并增加西班牙的产量，因为那里成本较低。

根据GlobalData的数据，到2024年底，这三家公司的平均产能利用率都低于大众汽车。

汽车行业专家表示，随着包括中国最大的电动汽车制造商比亚迪和最大的汽车出口商奇瑞在内的企业在匈牙利、土耳其和波兰等国设立工厂，欧洲东西部的分裂只会加剧。

Stellantis已经将部分电动汽车生产转移到了成本较低的地区。它将通过与中国零跑汽车的合资企业在波兰生产电动汽车。其雪铁龙e-C3的售价约为2.3万欧元，将在斯洛伐克生产。

与大众一样，Stellantis也面临着严重的产能过剩问题。其位于意大利都灵的米拉菲奥里工厂，今年上半年产量下滑了63%。

该工厂生产的主要车型——菲亚特500电动版的生产由于电动车需求低迷而断断续续，而其玛莎拉蒂豪华品牌则仅限于两款低产量车型。米拉菲奥里工厂的工人们被安排休假计划，该计划部分由意大利政府资助。

然而，德国工会认为，大众公司自食其果。他们指责管理层没有提出价格合理、吸引人的电动汽车车型供他们制造，并称这将刺激需求。

大众汽车最便宜的电动车是ID·3，售价超过3.6万欧元，而Stellantis品牌则有更便宜、但动力稍弱的车型，如菲亚特500e、雪铁龙e-C3和欧宝Corsa。

“几十年来，他们一直在高劳动成本和低劳动成本国家之间平衡建厂。一切都没有改变。”国际工会联合会（IndustriALL）汽车行业主任乔治·吕特尔（Georg Leutert）说，“你不能责怪工人。”